繁华落尽

花发多风雨 | 天道、地气、人心 |天地一逆旅,同悲万古尘

【韩版】日辉与月色交织成曲(上)


“我想告诉她,俊表。”


白衬衫搭黑色西装马甲,蹬着银饰长靴的男人,拂去了惯常的慵懒温和,他栗发左侧的钻石耳钉闪闪烁烁。

具俊表拿着游戏手柄发愣。

智厚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:他爱丝草,他想告诉她。

鲜艳的 Game Over 现于电子屏,具俊表扔掉了手柄,他应该要为“他最好的朋友想对他不久前才求婚的女孩进行一次告白”这件事而愤怒的。如果是五年前不可一世的具俊表早就暴跳如雷,蹦下沙发直接狠狠给尹智厚一拳。然而主动离开首尔四年要去历练的,是具俊表。陪伴丝草身边四年帮助丝草追求理想的人,是尹智厚。

具俊表一直很清楚尹智厚对金丝草的感情。曾经被母亲逼着和Monkey——啊,夏在京,那个聒噪女人——结婚的时候,他也不是没想过,比起带给了丝草那么多痛苦的自己,让丝草到智厚身边去,是不是更好?可是他无法放金丝草走。是他第一次爱上的女孩啊,他当时恨不得把全世界他可以得到的绚烂的东西都捧到对方面前。是他第一次爱的人,他强烈地想要和对方走一辈子。所以,即将与另一个女孩步入教堂的前一夜,他还恳求最好的朋友揍自己一顿,让他最好的朋友对他们都爱的女孩放手,恳求他最好的朋友帮他想想避免结婚的法子。

尹智厚会放手,尹智厚会帮具俊表。

而具俊表的友情和爱情都可以维护住。

……能够放手的爱情,可能也没那么深厚吧。具俊表不止一次不无愧疚地想过。竭力忽视掉智厚望向丝草时,隐忍的神情;忽视掉“每一次丝草受到伤害,他无法赶去丝草身边而第一个去照顾丝草的人是尹智厚”这个事实……智厚可以掩藏得很好,具俊表只要配合,就行。

一直以来,不都如此吗?为什么尹智厚突然要打破这种平衡呢?



具俊表盯着尹智厚,他需要一个答案。

而智厚的眸色漫向休息室流转彩光的灯,他只是想起了,丝草从预科毕业那日海边燃烧的夕阳。



扎着双尾麻花辫的少女一路奔向白色浪花绽放的沙沿,她用双手比划出扩音喇叭,冲着远方大声呐喊:“我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医生去帮助很多很多人的!加油,金丝草——!!”

他望着少女活力满满的背影,微笑起来:加油,金丝草。

一直能够为热爱的而不懈奋斗的金丝草小姐,加油。


一只温暖的饰有栗色纹路的海螺落入他的掌心。

“补、习、费。”少女笑靥如花,叠手于前,深深躬身,“一直以来,非常感谢前辈对我的帮助。”

他握着海螺,想到的却是:打工间隙仰首碎碎念医学考点的她;在图书馆一遍又一遍勾勒人体结构示意图的她;趴在实验室桌角疲倦睡去的她……彼时风起,他很自然地伸手想要帮她理顺被风调皮弄乱的发丝,然而那个姑娘只是弯着眼角,一边后退着,一边将自己的发丝别到了耳后。她秀美的侧颜掩映于橘色的波光天影,而他指尖触到的是海风、是落日。他垂眸,柔和地丈量着他与她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。所以,那四年,他在街边注视她忙碌的身影;他在图书馆另一个角落合眸休憩,而将整理好的医学笔记留在她的画本旁;她身上不再披有他褪下的外套,他在她醒来前将实验室的空调温度打高……他难以再回忆,五年之前,从澳门回来的他们,相携的场景。


“我希望,前辈能够幸福啊。”真切的焰色交织着闪烁的晶莹,跃于她的眸中。这一声叠影于,那年他刚从法国回首尔,少女为崩溃破碎的他落下的泪;叠影于,那年他无法面对世上仅存的血亲,少女为悲哀逃避的他认真镌刻的祈福木牌……经年之后,他想,能够这样站在一个合适的方位守护她,也是一种幸福。


“丝草如今,很幸福吧。”他将海螺纳入米白色风衣口袋,眸光悠悠远远于海天粼粼之际,“俊表也回来了啊。”

“就算具俊表还在美国,能够离梦想更进一步,金丝草也是幸福的!”少女坚定的言语将他的视线扯回,扯落于她眸中灿烂的霞,“‘能与具俊表平等对话’的念头鼓舞过我,但,更重要的是,在这条不断追寻的路上,我有阿爸、阿妈与江山,有佳乙,有和我一块苦苦挣扎于预科的同学,有关切我的爷爷,有我的师长,有'作为大韩民族庶民代表的韧劲与尊严'……还有,一直照拂于我的前辈!”


“可是前辈呢?马上毕业,成为医生,接着开诊所……这些事,前辈主要是为了完成爷爷的愿望,也为了陪伴我追寻医学梦想而去做的吧?前辈自己想做什么呢?四年前,前辈明明是音乐系的佼佼者。我转学进神话高中与前辈初遇,前辈就是在拉小提琴……前辈弹过钢琴,拨过吉他琴弦。在诊所帮忙的日子,前辈还为大家吹过口琴……”少女双手背在身后,她站在他正对面,融于夕阳,神色激动,“我正式成为医学生了,水岩转型后由李室长打理,前辈不应该再被被束缚着了!”

“我相信爷爷也希望前辈去追求自己想要的!请前辈,一定要幸福啊!”



少女真诚、炽热的声线似乎萦绕耳际,融化他砌起的用以与世隔绝的冰层。

他二十岁和她相遇。这么多年来,她让他逐渐积蓄起,与外界相触的,温度。



“丝草还没有答应俊表的求婚。但,不知道什么时候,她就会答应了吧。在那天到来之前,俊表啊……”


智厚的声线又轻又淡,像冬日的雪,然而星点暖意融于浅色眸中,也融了具俊表辛苦埋藏的私心。具俊表想起作为好友的智厚为维系他与丝草之间情感所付出的:是智厚帮他设计了合适的时机让他能够送出星月项链;丝草在母亲逼迫下离开首尔后,是智厚发现了丝草的行踪再第一时间告诉了他;在他失忆的时候,也是智厚鼓励丝草一次又一次靠近他……可是多年前的智厚不是漂浮于四次元,对外界事物一概不理吗?何至于后来他做得如此多、如此好,惯得他们几个做兄弟的心安理得……

具俊表隔着四年的光阴,隔着首尔与纽约的距离,隔着……世界第一的具少爷从来不屑做一个胆小鬼,他也有一个问题早就想弄清答案了。他耐下性子听见他最好的朋友在离开休息室前的最后一句:



“我只是不想留下遗憾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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